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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阅读模式的伦理想象—亨利・詹姆斯的《阿斯本文稿》与（地毯中的图案》当议毛亮　　　　内容提要本文通过对詹姆斯的短篇小说《阿斯本文稿》和《地毯中的图案》的分析，试图理清詹姆斯文学观与文化观中的伦理学关怀。这两篇小说从不同的角度讨论了文学作品的阅读模式。在《阿斯本文稿》中，詹姆斯批评了以作家个人生活为目的的“私密化”阅读模式；而在《地毯中的图案》里，詹姆斯批评了文学阅读中的“实证化”想象，即以为文学作品里存在着一个唯一确定的文本“意义”。詹姆斯认为这两种阅读模式都无法构建一个文学共同体，无法使文学成为客观的社会伦理形式。詹姆斯关于文学阅读模式的看法和他的文化理论一样，都体现了他对个人主义的伦理批评。关键词　　　　亨利・詹姆斯威廉・詹姆斯文学阅读模式伦理学个人主义和唯我论　　　　亨利・詹姆斯是美国１９世纪后半叶重心旨趣是表现个人自由与社会形式（比如要的小说家和文学理论家，但是在以往的文伦理秩序与文化传统）之间的辩证联系。学评论中，对詹姆斯的文化理论鲜有比较详作为美国小说现实主义传统的开创者之一，尽的研究。这一现象近期有所改变，１９９９詹姆斯的著作关心的不是爱默生所追求的那年比埃尔・沃克编辑出版了詹姆斯的文集种超越社会秩序的个人自由，而是个人如何《亨利・詹姆斯论文化》（Ｈｅｎｙｒｊａｓｅｍｏｎ在现代社会中通过具体的伦理与文化生活实Ｃ硫ｕｅｒ）；而比较集中地记录了詹姆斯对２０现其自身的理想与自由。换言之，将个人自世纪初美国民主社会的文化思考的晚期作品由和个人主义这样一个既非常美国又非常现《美国游记》（２乳召Ａｏａｎｓｅｃｎｅ），现在也代性的问题拉回到“生活世界”中来（而引起了文学研究者越来越多的关注。①从思不是爱默生所想象的那个非社会，非伦理的想史的角度来看，詹姆斯认同美国民主制度“理念世界”），可以说贯穿了詹姆斯一生的的理念与个人主义的传统；但是，他又有着文学创作和他对文学和文化问题的思考。与爱默生所倡导的个人主义迥然不同的哲学本文以詹姆斯的两篇短篇小说《阿斯　　　　观与文化观。詹姆斯的文化与文学理论的中本文稿》（“ＴｈｅＡｓｐｅｎｒｐ叩ｅｓｒ”）和《地毯・万・　　　　　　　　　　　外国文学评论Ｎｏ．１，２（）７Ｘ中的图案》（“ＴｈｅＦｉ罗ｒｅｉｎｔｈｅＣ呷ｅｔ”）为例，探讨文学和文学的阅读模式所具有的社会和伦理意义。②对詹姆斯而言，文学不仅是主观意识的自发表达，而且是作为现代性的诸多社会形式的一种，能通过主体间的交往，使自我得以摆脱极端个人自由理念中唯我论的心理与伦理困境（ｐｓｙｈｃｏｏｆｉｇｃ欲ａｎｄｅｔｈｉｃｌａｓｏｌｉｐｓｉｓｍ）。对于詹姆斯而言，文学阅读模式与文学的伦理意义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换言之，文学作为一种社会和伦理形式必须通过具体的阅读实践与共有的阅读模式来构筑一个作者与读者，读者与读者之间的文学共同体（ｌｉｔｅｒａｙｒｃｏｍｍｕｎｉｙｔ）。　　　　亨利・詹姆斯一生中创作了大量的中短篇小说，“美国文库”结集出版的就有五卷之多，而其中有相当数量的小说是以文学作为主题。如果再作细分，有一类小说是以作家或艺术家的创作实践作为主题，比如《未来的玛多那》（“戮ｅＭａｄｏｎａ。ｆｔｈｅＦｕ－ｕｔｅｒ，，），《大师的忠告》（“玩ｓｓｏｎ。ｆｔｈｅＭａｓｅｔｒ）’，等；而另一类则是以文学阅读作为小说的主题，《阿斯本文稿》和《地毯中的图案》就是其中两篇具有代表性的作品。③一般来说，读者对于他所钟爱的作家往往会产生特殊的同情与共鸣，但是读者与作家之间的认同感是否等同于私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文学共同体的可能性是基于个体之间“私人性”交往，还是基于具有“公共性”的美学体验？这些正是詹姆斯在这两篇短篇小说中试图理清的基本问题。《阿斯本文稿》可能是詹姆斯迷们最为　　　　熟悉的一篇小说。这篇小说的背后还有着詹姆斯自己在意大利的一段亲身经历。在威尼斯暂居的时候，詹姆斯得知城中一位深居简出的老妇人年轻时曾是诗人拜伦的情人，而且还可能存有与拜伦交往的书信记录。这个极具传奇色彩的逸闻后来成了詹姆斯写作《阿斯本文稿》的动机。在小说中，已故的・６・　　浪漫诗人阿斯本似乎就是拜伦的影子，而阿斯本年轻时的情人朱莉亚娜在小说里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与她的侄女蒂塔，一个未婚的老处女居住在水城威尼斯一处偏僻失修的老宅子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可是朱莉亚纳手中保留的诗人阿斯本的信件却引起了两个英国文学刊物编辑的凯觑之心。这两个编辑自认为是阿斯本最好最亲密的读者，是“阿斯本圣殿”的“守护教士”；但是他们对诗人的“祭礼”却与阿斯本诗歌无关，而是变作对阿斯本私人生活中的一切佚事或秘密的发掘。正因如此，他们决定要不惜代价获得这些宝贵的书信文稿。在这个以第一人称叙事的小说的开头，主人公“我”（两个编辑中的一个）已经来到了威尼斯。他伪装成一个旅游者，付了高得离谱的租金租了朱莉亚纳家老宅子的一个房间。很快地，主人公不同寻常的举动让朱莉亚纳猜到了他的来意；可是朱莉亚纳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为了侄女蒂塔以后的生活费用，她决定留住为了阿斯本书信而来的主人公。与此同时，主人公也在试图与人到中年但却不谙世事的蒂塔交好，而且为了防止朱莉亚纳在死前将阿斯本的书信付之一炬，他甚至告诉了蒂塔他真实的身份，以博取她的同情与帮助。于是，在这个诗人年轻时曾居住过的威尼斯老宅里，这个自诩为诗人最好的读者的文学编辑与诗人年迈的情人为着不同的目的，围绕着阿斯本的书信，暗地里展开了一场钩心斗角的较量。后来，当主人公得知朱莉亚纳再次病重时，决意挺而走险，深夜潜人朱莉亚纳的卧室盗取阿斯本的书信。然而就在他行窃时，却被朱莉亚纳发现，只得仓皇逃离威尼斯。数天后，他回到了威城，并且得知那晚后没几天，朱莉亚纳便离开了人世。于是，他立刻返回老宅，找到了蒂塔；从她的口中，主人公得知蒂塔违背了朱莉亚纳临终时的嘱咐，偷偷地把阿斯本的书信保存了下文学阅读模式的伦理想象：亨利・詹姆斯的《阿斯本文稿》与《地毯中的图案》当议来。但此时的蒂塔已经暗暗地爱上了这个看上去善良有礼的文学编辑，冀望他会娶她为妻并带她离开这个隔绝封闭的环境。可是，当蒂塔告诉主人公如果要得到阿斯本的信件，他必须成为“家庭的一员”时，这位伦敦的文学编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与一个木呐古怪的老处女结婚，即使是为了他垂涎已久的阿斯本文稿。最终，故事的主人公只能带着失望离开了威尼斯；而蒂塔也看出他先前对她的善意无非是为了得到文稿而使出的伎俩，于是她决定遵从朱莉亚纳的遗言，烧掉诗人阿斯本留下的信件。《阿斯本文稿》的故事情节折射出一种　　　　文学阅读模式背后的欲望，一种具有浪漫色彩的好奇心；它试图阅读的不仅仅是作家的作品，而是作家私密的个人生活。也许詹姆斯在得知拜伦情人的故事时也感受到同样的好奇和渴望，可是他的小说《阿斯本文稿》却似乎是有意地否定了读者和作家之间这种基于作家的隐私而产生的相互认同感。对于小说的主人公，结识朱莉亚纳仿佛让他与诗人阿斯本之间建立一种超越时空的亲密关系：当他看到朱莉亚纳的双眼时，他好像同时也感受到了阿斯本的眼神；当他握住朱莉亚纳的双手时，他仿佛也同时越过时空握住了诗人的双手。可在小说中，朱莉亚纳却被詹姆斯描述成一个始终是神秘而不可见的存在：“她的脸总是被一层绿色的薄纱所遮盖……犹如一副面具似的”，而她的头上“更是用一块儿已经显得陈旧的黑色蕾斯布包裹着，仔细到竟不露出一根头发来。’，④她房间的百叶窗永远是严丝合缝地关着，从不接待任何访客，即使在主人公与朱莉亚纳仅有的几次短暂交谈中，她也总是刻意地斜靠在房间阴暗的一隅。小说始终在暗示着主人公与诗人的亲密联系其实只不过是他主观的臆想而已。与小说中朱莉亚纳形象的两重性（她既是主人公与已故诗人之间超自然的纽带，但同时又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相对应的是《阿斯本文稿》叙事氛围的两重性：一方面，詹姆斯刻意地渲染小说的浪漫气氛，渲染主人公的好奇心与想象力；另一方面，小说的情节不断地揭示想象中的亲密与现实中的遮蔽之间的距离。韦恩・布思在《小说修辞学》中显然注意到了《阿斯本文稿》叙事语言与叙事结构的两重性。布思认为詹姆斯一面试图想象一个“活生生的触手可及的过去”；一面又反复指明这样的过去不过是一种虚妄。布思认为＜阿斯本文稿》中詹姆斯本人对于历史想象的矛盾态度使小说失去了叙事的内在同一性；然而他却没有考虑到，其实＜阿斯本文稿》刻意营造的叙事两重性，根本上是要归结于詹姆斯对那种关注作家私人生活的文学阅读模式的判断与批评。⑤　　　　在《阿斯本文稿》中，詹姆斯讽刺了当时的文学刊物热衷于搜罗作家的个人隐私以博取发行量的普遍作法；但是更为重要的是，詹姆斯通过《阿斯本文稿》的故事批判了当时盛行的所谓“私密化”的文学阅读模式（ｔｈｅｍｏｄｅｏｆ伍ｍｉｌｉａｒｒｅａｄｉｎｇ），即文学阅读的目的不是为了理解作品本身，而是通过作品来臆测或发现作家个人生活的秘密。如芭芭拉・霍克曼在《俘获作者》（叙ｔｇｎｉ以ｔｅｈＡｕｔｏｈｒ）一书中所指出的，“私密化”阅读模式所想象的阅读过程是读者与作家之间一种类似于“人格化”的交往过程（ｐｏｒｏｔ一ｐｅｓｒｏｎａｌｅｃｘｈａｎｇｅ。：ｉｎｔｅｒ－ｏｃｕｒｓ）ｅ；换言之，文学作品的意义在于它是揭示作家个人隐私的一扇透明的窗户。⑥而就历史而言，“私密化”阅读模式的哲学背景源自英国１９世纪末盛行一时的唯美主义美学：一方面，唯美主义强调文学艺术的价值在于它能给予人瞬间的灵光一现般的内心体验（如瓦特・佩特）；另一方面，唯美主义往往赋予作家一种英雄化的甚至是惊世・７・　　　　　　　　　外国文学评论Ｎｏ．１，２（）７Ｘ骇俗的形象（典型的例子如王尔德）。⑦但危险。这篇小说讲述了两个文学编辑与一个是对于詹姆斯而言，唯美主义的文学想象恰著名作家之间的一个离奇的故事。在这篇小恰是背离了文学所具有的社会伦理意义。当说里，詹姆斯似乎是有意地用一种高度戏剧文学阅读模式注重的不是文学作品本身，而化的方式来描述实证化的文学阅读理念。在是作家的个人生活或高度戏剧化的作家形小说中，著名作家Ｖ告诉主人公（一个文象，那么文学阅读必然成为市场化的文学消学编辑）在他的作品里存在着一个唯一的、费主义的共谋者。反之，只有关注文学作品本身才可能产生一种“公共性”的美学体验，文学阅读才能成为一种社会化和主体间性的交往，才能构建一个为作家与读者，读者与读者所共享的文学共同体。正如我们在《阿斯本文稿》中所读到的那样，私密性阅读模式可以使读者为了攫取作家的隐私而不计伦理道德的约束；而私密性阅读所想象的那种读者与作家之间人格化的亲密关系往往不过是读者虚幻的主观臆想。由此而言，《阿斯本文稿》叙事的两重性其实准确地表现了“私密化”阅读模式在伦理学意义上的谬误和在心理学意义上的唯我论困境。詹姆斯的文学观以文学作品为中心，注　　　　重文学体验的社会性与公共性的取向，使一些西方批评家把他看成是２０世纪３０年代兴起的英美新批评理论的先驱者。但是这样的看法并不准确。詹姆斯的文学观究其根本是一种黑格尔式的伦理想象：文学的重要性在于它提供了将个人意识社会化的一种客观的、公共的形式。文学阅读的意义在于主体间性的交往，在于主体互动的构建，因此并不含有新批评理论中的科学主义和实证主义的观念。新批评理论的实践者确信文本具有一个确定的意义（ｍｅａｉｎｎｇ），并且可以通过文学阅读中修辞学和语义学的分析获得。其实新批评理论的滥筋本身就是文学研究对于０２世纪科学主义和实证主义兴起的一种反应。而詹姆斯的文学观并不认同对于文本意义过于科学化、实证化的理解。詹姆斯的短篇小说《地毯中的图案》　　　　所要表现的正是这种实证化文学阅读模式的・８・　　秘密的意义：它隐含在他所有的小说里，是他所有作品的中心点，好比是“波斯地毯中的那个隐秘的图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主人公和他的同事Ｃ便开始不遗余力地寻找Ｖ小说中这个隐秘的意义；很快地文学阅读变成了纯智力的，而这种智力的最终成为两个读者之间钩心斗角的竞争。在一系列的事故中，作家ｖ和号称己找到了答案的编辑Ｃ意外地死去。此时主人公终于意识到他已永远无法确知什么是那个“地毯中的隐秘图案”，但是他的心理却已完全地执著于Ｖ小说里的那个所谓唯一的文本意义（ｍｅｎａｉｇｎ），他仿佛是一个“深陷地牢中的囚犯”，而狱卒已经带着铁门的钥匙彻底地离开了。和《阿斯本文稿》一样，《地毯中的图　　　　案》的主题也是文学作品的阅读模式。如果说“私密性阅读”因其无视文本而陷人一种孤立和主观的唯我论困境，“实证化阅读”则因其忽视文学阅读中主体间性的交往，因其执著于文本“唯一的意义”这种科学主义的“迷信”而陷人了同样的困境。从表面上看，《地毯中的图案》似乎没有《阿斯本文稿》中的浪漫主义色彩，似乎完全关注于文本的理解和阅读；但是实际上，《地毯中的图案》真正关心的仍是作家Ｖ的那个所谓唯一的文本“意义”。故事的主人公过于轻信了作家Ｖ的言语，但他却不清楚这个文本的唯一“意义”需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和标准来确定。而更为重要的是，小说似乎是在刻意地表明，任何唯一的文本“意义”从根本上讲都是不可知的。一方文学阅读模式的伦理想象：亨利・詹姆斯的《阿斯本文稿》与《地毯中的图案》当议面，詹姆斯在小说中特别地安排了一连串的意外事故，使所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先后死去。另一方面，即使是在小说中，我们知道作家Ｖ告诉了主人公的同事Ｃ这个秘密的答案，而Ｃ在意外死亡之前又把答案告诉了他的新婚妻子Ｇ；可是小说始终拒绝揭示答案的具体内容。和《阿斯本文稿》一样，詹姆斯在这个短篇里也特意地制造了一种叙事的两重性：一方面是让作家Ｖ提出这个“确定无疑”的文本“意义”；另一方面，小说的叙事情节却反复地暗示着这个唯一“意义”的不可知性。其实这一点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植人小说的叙事中：在一次社交宴会上，作家Ｖ无意中将小说主人公的评论文章说成是“一堆毫无意义的空洞言辞”；当Ｖ得知文章的作者就在宴会现场，便急急地在晚间找到了小说主人公向他道歉，并在道歉的同时告诉主人公说自己的作品中存在着一个隐秘的含义。这使我们不由得怀疑作家Ｖ是否只是为了解开一个尴尬的社交误会而随意编造了这个所谓“地毯中的图案”。后来，小说主人公的同事Ｃ突然电告他的未婚妻Ｃ他已经解开了作家Ｖ的秘密并且得到了Ｖ的确认，但小说在此之前就告诉了我们，Ｇ已经表明只有Ｃ解开ｖ的秘密，她才会嫁给Ｃ。这使我们更有理由猜测作家Ｖ承认Ｃ的答案只不过是为了助成Ｃ的婚事而已。这一系列的不确定性自始至终构成《地毯中的图案》叙事的一条内在线路，在情节的层面反复地质疑小说表面上的情节发展。其实，在这篇小说里，詹姆斯对于实证　　　　化阅读模式的批评并不仅仅表现在小说叙事结构上的两重性。借作家Ｖ之口，詹姆斯通过一系列的比喻，戏剧化地表现了实证化阅读模式基本的理论设定。作家Ｖ告诉小说主人公他作品中的意义是“一个隐秘的讯息”，“埋藏的珍宝”，“原初的设计”，是“串起所有珍珠的那根链条”。这个秘密虽然无所不在（它“统治着每一行文字，挑选了每一个单词”，甚至“圈上了每一个标点符号”），但却又无可寻觅；它虽然隐藏在由Ｖ作品编织而成的“波斯地毯”之中，但却又是物化的，具体的，几乎随时触手可及，就仿佛“壁炉边那个大理石的烟囱”。⑧我们注意到作家ｖ的比喻显然没有界定文本意义的概念，而是游戏式地出人于显白与隐秘的二元对立之中。这种显白与隐秘的二元对立，或换言之，“本质”与“现象”的二分，正是实证化阅读模式的理论想象。沃尔夫冈・伊瑟在《阅读活动》（几。ＡｃｔｏｆＲｅａｄｉｇｎ）一书中论及《地毯中的图案》时指出，詹姆斯在此小说中所批评的实证化阅读模式把文本的意义等同于一个唯一的、确定的、存在于文本之外的“理念”（Ｉｅｄａ），结果文本失去了本体论意义上的性而变成了此“理念”或“本质”的“表象”。阅读活动的目的只是试图透过文本，将这个所谓的“意义”从其中剥离出来；因此在实证化阅读的模式下，文学作品就好比是一件“消费品”。而读者与作家之间，读者与读者之间根本无需也无法形成任何形式的主体间的交往。⑨在《地毯中的图案》里，文学阅读对于这两个编辑而言，就是一场纯智力的角逐或：小说主人公，编辑Ｃ和Ｃ的女友Ｃ，如詹姆斯所描绘的那样，“围坐在书桌旁，仿佛蒙特卡罗赌场里的赌徒”在玩一场“头脑的轮盘赌”。⑩　　　　一些詹姆斯的研究者认为《地毯中的图案》体现了詹姆斯对于文本意义这个文学认识论问题的兴趣，而这篇小说更被理解成有关文本意义的一个寓言。结构主义文评家史洛诗・里蒙认为，詹姆斯通过这篇小说试图表明一切文本的意义最终都可以归结为一种结构上的模棱两可性（ｓｔｍｃｕｔｌａｒａｂｍｉ－・９・　　　　　　　　　外国文学评论ＮＯ．１，２００７ｕｇｉｙｔ），《地毯中的图案》叙事的两重性就是这种观念的再现。⑧希利斯・米勒作为一个解构主义文评家则认为，詹姆斯的小说批评的是任何形式的意义“客体化”（包括“模棱两可”的客观结构）。《地毯中的图案》叙事中的一系列不确定“事件”恰恰说明了对于詹姆斯而言文本的意义只是一个“隐喻”；文本意义无法用任何的客观形式表现，而只是一系列的推延（ｄｅｅｆｒａｌ）或交替（，ｕｂｓｉｔｕｔｔｉｏｎ）的过程。⑩当然，《阿斯本文稿》和《地毯中的图案》都具有文学认识论上的意义。但是在这两篇小说里，詹姆斯更关注的似乎是关于文学阅读或文学本身的谬误想象如何造成了小说人物在伦理生活上的失败：《阿斯本文稿》中，对作家隐私的攫取导致了一系列道德上的背叛；而在《地毯中的图案》里，对于文本唯一意义的幻想同样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冷酷和敌意。因此，我们可以说对于詹姆斯而言，文本的意义并非文学阅读的唯一标的，更为重要的是文学阅读和文学作品的伦理旨趣。詹姆斯更关注的是文学阅读作为公共性的主体交往活动如何能使个人摆脱孤立的唯我论的困境。如《阿斯本文稿》和《地毯中的图案》所试图揭示的，这种唯我论的困境不仅是在心理或认识论的层面上，它最终导致的是一种社会和伦理生活的困境。在这个意义上，这两部小说和詹姆斯其他的文化论述一样，都表现了詹姆斯的文化观和文学观背后深刻的伦理想象，都表现了他对现代性背景下个人自由和个人意识的关切。詹姆斯对于“私密化阅读”和“实证化阅读”模式的批判所要强调的无疑是文学活动本身具有的伦理意义。正如他在一篇评论中指出的那样、现代社会似乎是在不断挤压文学的生存空间，但是我们不能忽视现代社会所带给文学的独特机遇：教育的普及和出版业的繁荣都有可能给予文学一个传统社会所无法提供的・１口・　　空间；但是文学在现代社会中存在的意义，最终要归结于文学能否提供一个安置个人自由和个人意识的社会形式，能否构建一个文学的共同体，能否通过文学活动中主体间性的交往而使现代人摆脱个人主义理念所造成的心理与伦理困境。⑩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把亨利・詹姆斯的文学作品与他的哥哥、美国最重要的实用主义哲学家之一威廉・詹姆斯的哲学思想作一个有趣的对比。在后者的一篇重要论文《纯粹经验的世界》（“ＡＷｏｌｒｄｏｆｕＰｒｅＥｘＰｅ－ｒｉｎｅｃｅ”）里，威廉・詹姆斯论证了我们的个人意识并不具有任何本体论意义上的唯一性或独特性。相反，我们有可能看到我们的个人意识最终能达到一种相互之间的“完全一致性”（ｎｕｍｅｉｒｃｌａｉｄｅｎｔｉｙｔ）。在《纯粹经验的世界》一文中，威廉・詹姆斯试图提出一个超越唯我论的方法，但是由于他对于认识论立场的坚持（如强调个人意识之间的“完全一致性”），他最终只能诉诸于一个存在于无限未来中的理想世界。而在小说家亨利・詹姆斯那里，我们并不需要想象这样一个未来的理想世界。对于现代社会中唯我论的困境，亨利・詹姆斯提出的并非认识论意义上的解决办法，他并不坚持主体意识之间的“完全一致性”；他所提出的是一种伦理学意义上的解决方式，他所关注的是一个社会共同体所必需的交往基础和交往形式。借用威廉・詹姆斯的比喻，在亨利眼中，文学作品本身才是任何文学共同体的基础，才是它所依赖和共享的那个无限大的“容器”；文学阅读的模式既不应该关心作家的私人生活，也不应该执著于针对文本意义的实证化幻想，而应致力于实现基于作品之上的交往实践，使文学真正成为现代人共享的一种伦理生活形式。⑩　　　　今天我们提起与经典对话，提起经典的重要性，其重要意义不仅在于外国文学的教文学阅读模式的伦理想象：亨利・詹姆斯的《阿斯本文稿》与《地毯中的图案》当议学和研究，也有益于我们思考中国大学现在正在倡导的人文教育。当然，文学经典的阅读作为人文教育的组成部分是塑造学生精神和文化人格的重要手段；但是我们也应考虑到人文教育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在一个现代性的社会里形成丰富的、有活力的伦理生活。文学无疑是一个社会伦理生活中多种意义与交往的共同体之一。回归经典的阅读，也意味着我们要去思考如何构筑一个公共的共享的阅读模式。现在，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西方，大学的文学教学研究里都存在过于注重某种理论框架而忽视经典文本的阅读实践，过于强调“经典化”过程里的社会、文化或种族的因素而忽视任何文学共同体所必需的经典文本基础的问题。在这样的背景下，亨利・詹姆斯的小说所指出的文学和文学阅读中的伦理旨趣仍然有着它的价值和意义。①参见Ｐｉ，Ｗａｌｅｋｒ，刀七几叮Ｊａ二ｏｎＣｕｌｕｔ二：Ｃｏｕｃｅｔｄｅ肠邓ｏ　　　　ｎＰｏｌｉｔ公ａｎｄ忿ｅｈＡｎｎｕｅｚｃｓｅｎ，Ｕｎｃｌｏｎ：Ｕｎｉ－ｅｖ　　　　ｓｒｙｔｉｏｆｅＮｂ跳ｋａＰｅｒｓ，１９９。最近有关詹姆斯的文化与伦理思想的著作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如Ｒ　　　　ｏｂｔｒｅＰＩＰ－ｐｉ　　　　ｎ的石几几今为呻朋ｄＭｄｅｄｏＭｏ起之习邑（２以Ｘ）年）　　　　和ＢｅｖｅｌｒｙＨａｉｖｌｎａｄ的价ｎ尽为ｍ。、加ｔＲｏａｍｎ“（１　　　　９９７年）。另ＲｏｓｓＰＯｓｎｏｃｋ（八ｅ，械ｌｌｏｆＣ。匆），ｏＪ　　　　ｎａｔｈａｎＦ此ｅｄｌａｎｎ（尸叼翰动ｎｓｏｆＺ抽ｔｅ）和凡ｃｈａｄｒ　　　　５日ｍｏｎ（价川，ＪａｎｓｅｚａｄｎｔｅｈＣＩ止ｔ，ｏｆｐｕｂｃｉｌ勿）在他们的著作中也专门论及了詹姆斯在文化史和思想史上　　　　的意义。　　　　②④《阿斯本文稿》（“ＴｈｅＡｓＰｍｅｐａ伴ｒｓ，’）见ｃ曰ｓｔｆｏ　　　　ｅＷｌｅｓｉｎ和Ｈｅｙｕｒｗｏｎｈａｍ编Ｔａ如ｏｆＨｅ栩了扣呻，ＮｅｗＹＯ　　　　ｋＩ：Ｗ．Ｗ．Ｗ．Ｎｏｏｔｒｎ＆Ｃｏｍｐａｎｙ，２００３，ｐＰ．５３－１　　　　３２，即．４６一６５。③⑧①《地毯中的图案）（“ＴｈｅＦｉ，ｒｅｉｎｔｈｅＣ盯ｐｅｔ．’）见从刀叮Ｊ　　　　ａ、：ｃｏｍｐｌｅ比５切ｒｉＳｅ１８９２一了即８，《美国文　　　　库），Ｐｐ．５７２一６０９，ｐｐ．５８０一５８１，即．５９０一５９１。⑤关于布思对《阿斯本文稿）的评论，见服Ｒｈｅ句ｎ泌ｆｏ　　　　Ｆ众茜ｏｆｎ，Ｃｈｉｃ铭。：ＵｎｉｓｒｅｖｉｙｔｏｆＣｈｉｃａｇｏＰｒｅｓｓ，１９６１，ＰＰ．３５５一３６　　　　４⑥关于“私密化”阅读模式的描述和讨论，详见Ｂａｂｒａ－ａｒ　　　　Ｈｏｃｈｌａｎ，晓ｔｔ吨以ｔｅｈＡ“认ｏｒ：Ｒｅ一１加呀讥１昭召。。七　　　　山记丑ｅ叼葱咭认ｔｅｈＡｇｅｏｆＡｎｅｚ二Ｒｅａ公ｍ，Ａｍｈｏｔ，ＭＡ：Ｕｎ　　　　ｉｖｅｓｒｉｙｔｏｆＭａｓｃａｓｈｕｓｅＳｔＰＩ七５５，２００１，ｐ７，　　　　．Ｐ８１，ｐｐ．２２一２３，ｐｐ．４４一４６。⑦詹姆斯对于瓦特・佩特（ＷａｌｒｅｔＰａｔｒｅ）的美学理论的最好的批评是他的小说《悲剧缪斯神》（跳。外叩众　　　　对公。）。小说中的一个人物Ｇａ　　　　ｂｒｉｌｅＮａｓｈ以为人生的意义在于享受一切瞬息而逝的纯主观的美学体验。在　　　　小说中，Ｎａ　　　　ｓｈ的形象与真正的艺术家和画家ＮｉｋｃＤｏ　　　　ｅｍｒ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而在詹姆斯的安排下，　　　　Ｎａｓｈ在Ｎｉｋｃ的艺术生涯走向成熟时，却突然消失了，甚至连他的画像也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Ｒｏ　　　　ｂｅｔｒＢａｋ－ｒｅ　　　　在他的文章“ＧａｂｉｒｌｅＮａｓｓ’ｈＨｏｕｅｓｏｆＳ加ｎｅｇｌｄｓｌｏ：Ａｅ　　　　ｓｔｈｅｔｉｃｉｓｍｉｎ振知沙阿哪ｅ”了５乙乙（ｖ．１５Ｎ・２，１　　　　７９３，即．１９４一１６）６中非常清楚地说明了小说《悲　　　　剧缪斯神）对Ｎａｓｈ这个人物的描写表现了詹姆斯对当时盛行的唯美主义的批评。关于詹姆斯对王尔德的　　　　不满与批评，详见Ｊ　　　　ｎｏａｔｈａｎＦｌｅｄｅｍａｎ在乃妒汕白。ｏｆ　　　　知ｔｅ中的评述（第１７页）。⑨详见ｗｏｇｆｉａｎｇｌｓｒｅ，跳ｅＡ以ｏｆＲｅａｄ云咭，ＢａｌｉｔｅｒｏｍａｎｄＤＩ　　　　ｎｄｏｎ：ＪｏｈｎｓＨ叩ｋｉｎｓＵｎｉｓｒｅｖｉｙｔＰ比５５，１９７８，Ｐ．Ｐ４－６。　　　　⑧关于此点，详见Ｓｈｏｌ而ｔｈ凡ｍｍｏｎ，而ｃｏＣｎＰｅ：ｏｆＡｍ－ｂ　　　　妙．犷一‘ｅｈＥ无ａｐｍｌｅｏｆＨｅｎＪ了Ｊａ二，Ｃｈｉｃ卿：Ｕｎｉｅｖ卜　　　　ｓｉｙｔｏｆＣｈｉｃａｇｏＰｒｅｓｓ，１９７７，ＰＰ．９５一１１５。⑩希利斯・米勒对于《地毯中的图案》的文学认识论　　　　问题的评论详见Ｊ．Ｈｉｌｌｉ：Ｍｉｎｅｒ，“ＡｃｕｅｓｔｉｎｔｈｅＨｏ　　　　ｕｓｅ”，尸配ｔｃｉＴｏｄａｙ（２：ｌｂ，Ｗｉｎｔｅｒ，１９８０／８１），ｐｐ・１８　　　　５一１９２。⑩见詹姆斯的文章“ＴｈｅＱｕｅｓｔｉｎｏｏｆ山ｅ饰Ｐ咖川ｔｉｅ，”，此文收于月七　　　　几理为用。：‘ａｓｙ。ｎ“比ｒＱ‘ｅｒｕ，Ａｎｍｒｅｚｎ　　　　，冗比。，君刀召２台ｈ服ｔｓｒｅ（《美国文库）），即．６５１一６５７。⑩关于威廉・詹姆斯在《纯粹经验的世界》一文中的观点及其认识论上的意义，参见Ｊ　　　　ｌｅｏＫ此５，的评论。Ｊ　　　　ｅｏｌＫｒｅｓｓ，几ｅＦ烤ｕ陀ｏｆＣｏ、南璐‘：俄左认ＩｎｊａｍＳｅ，从几　　　　尽扣朋ａｄｎＥ减￡ｔｈ环汤ａ彻ｎ，肠ｎｄｏｎ：Ｒｏｕｔｌｄｅｅｇ，２（　　　　）Ｘ２，ｐｐ．９９一１０３．［作者简介〕毛亮，１９９２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外文系，２００６年毕业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人文中心，获比较文学博士学位，现为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讲师。责任编辑：冯季庆・１１・